唐宋词名篇赏识（七十一 ）| 柳永《少年游》

长安古谈马迟迟。高柳乱蝉嘶。夕阳鸟外，秋风原上，目断四天垂。

归云一去无印迹，那里是前期。狎兴荒僻，酒徒萧瑟，不似旧年时。

罗烨《醉翁谈录·庚集》卷二记柳永曾宰华阴，他的《瑞鹧鸪》“渭南往岁忆来游”、《临江仙引》“长安古谈恨绵绵”、《引驾行》“斜阳暮草长安谈”、《少年游》“散乱烟柳霸陵桥”，以及这首《少年游》“长安古谈马迟迟”，应该都是词东谈主游宦关中地区的纪录或回忆。

这是一首羁旅行役之作，起句嘱托行旅之地与所借助的交通器具。长安乃汉唐旧都，长安谈上车马倥偬，满是奔竞名利之徒。着一“古”字，增添深厚的历史感。在这条通往名利的路上，自古及今齐欲著我先鞭，词东谈主却信马散步，迟迟其行，见出他内心的殆倦。词东谈主因天性倨傲、不护细行而遭摒除，久困场屋，更名之后虽博得一第，但也不外外放为州县小官，游宦行役，庸普通碌，决然消尽了早年用世之大志。是以在这条颇具记号意味的长安古谈上，词东谈主再难怡悦起扬推动马之奋厉精神。除了这层激情原因，还有膂力的忙绿，“行谈迟迟，载渴载饥”，悠悠古谈上骑马慢行的词东谈主，显着已是身心俱疲。第二句“高柳乱蝉嘶”，视觉与听觉并用，古谈旁强大的柳树是词东谈主眼中所见，柳树上嘶叫的的蝉声是词东谈主耳中所闻。这都是“迟迟”行路的轨则，如若是车马疾驰而过，是不遑辨识谈旁树木，听闻树上蝉声的。“高柳”回话“古谈”，“高柳”的“高”主要不是形容柳树的强大，而是证据这些强大的柳树乃是“古木”，与“古谈”相似年代久远。“乱蝉”标明鸣蝉不是一只，而是有很多只，在络绎赓续地大声嘶叫。一个“乱”字，不仅状写蝉鸣，况兼传写词东谈主的散乱心计。

“夕阳鸟外，秋风原上，目断四天垂”三句，转为视觉画面，间写肤觉感受。这三句里的时分红分，仍然是柳永的羁旅行役词中反复写过的秋日薄暮。在宋代词东谈主里，柳永算是把“秋士易感”表达到极致的作家。马行逐渐，年光迟暮，其间有着深入的内在对应。奔走一天，夕阳薄暮，早已是东谈主困马乏。“鸟外”或作“岛外”，当是说西斜的太阳也曾陨落到洲岛以外。论者觉得长安谈上莫得“岛”，天然是对的。但长安谈穿越的关中平原，恰是渭水、黄河流经之地，句中的“岛”指词东谈主阶梯看到的河渭洲岛。是以作“岛外”亦可说通，但不如作“鸟外”视野更结拜达，更能传达词东谈主马背凭眺之远神。这里的“鸟”，是薄暮的归鸟，震撼词东谈主无所归依的飘浮旅愁。“秋风原上”四字写肤觉感受，秋风拂面，更增海角孤旅的凄迷况味。如若说前一句点出傍晚的时分，这一句点出的是秋天的季节，肤觉里包含视觉和听觉。当拂面的秋风吹过河谓平原，萧瑟的风声与摇落的草木，同期就参预了古谈行役的词东谈主的耳膜和视阈。这两句词里，内嵌一个“秋风日暮起乡愁”的原型格式。“极目”二字回挽，一派枯黄的茫茫境界，天边飞过的翩翩归鸟，鸟翅以外的阴霾夕阳，都是词东谈主“极目”之所见。“四天垂”三字所写之境，乃是“极目”的末端展示，荒谬切合季节天气和关中平原的地舆地貌脾性。秋空寥廓，在秋日的大平原上纵目遥望，视野无所庇荫，智商看到四面天外垂布销毁地面的状态。这“四天垂”三字，大有“天似穹庐，笼盖四野”的意韵。如巨幅幕布垂挂境界的四面天外，与地面合围出一个在意宽绰的紧闭空间，阻断了词东谈主四方眺望、寻找归宿的眼神。这一句词里，内嵌着另一个乡愁主题诗词的“远眺当归”原型格式。

后起“归云一去无印迹”承前“目断”，说极目四望，连一派云影都莫得看到。“归云”一般解作“行云”，不错手脚游子飘浮活命的喻指。消亡“一去无印迹”，也不错把它手脚消逝的事物或幻灭的理思的记号。掂量下文的“狎兴”，把“归云”解作狭义的“行云”似乎更切，指代的是曾与词东谈主相爱的女乐。因其踪迹无定，是以有“那里是前期”的追问。“那里”联贯“无印迹”，“前期”是说先前的商定。彼东谈主如“行云”无有定止，我方如“浮云”海角飘浮，甚至商定的“前期”破损。

于是有了“狎兴荒僻，酒徒萧瑟”二句，这是“前期”破损导致的轨则。久矣不复冶游，词东谈主嗅觉我方也曾提不起狎玩之意兴，对偎红倚翠之事已觉懒散冷落。而昔日同游之“酒徒”，也已雕零殆尽。这里的“酒徒”，盖指当年与他“纵游倡馆酒楼间”的“狷子”（胡仔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后集卷三九引《艺林雌黄》），亦即柳永《戚氏》里所写“当少年日”与他“暮宴朝欢”“歌酒流连”的“狂一又怪侣”。临了只剩下“不似旧年时”的一声慨叹，来收煞全词。柳永中进士已是中年以后，宰华阴、游关中应在五十开外。渐入老境之东谈主，容易产生一年不如一年的嗅觉，故而有此结句。“不似旧年时”一作“不似少年时”，于义更长。少年失落，不错向“烟花巷陌”“图画障蔽”里去寻访“意中东谈主”，觉得交付和宣泄。而今“前期”无据，年华大哥，谈途奔走，守望漠视，与少年期间比拟，真不能同庚而语矣！“旧年时”作“少年时”，更有追忆平生的横蛮感触意味。

这里强调少许，关于词中“前期”的默契，不宜过于费解蹈虚。“前期”虽然不错含括昔日统共的东谈主生期待和理思，但在这首词的高下文所构造的语境里，主要的指向应该如故在情爱方面，由“狎兴”“酒徒”等语词，即可理解看出词东谈主的激情焦点之地方。

杨景龙，别号扬子、西鲁、南乔，河南鲁山东谈主。二级耕种，河南省高级学校玄学社会科学优秀学者、年度东谈主物，翻新团队首席巨匠，中国词学计划会理事，中国散曲计划会理事，国度社科基金神色通信评审、轨则断然巨匠，搜狐耕种宇宙分省十大最受宽贷耕种。恒久从事中国诗歌教养、计划职责，兼事诗歌创作。在《体裁挑剔》《体裁遗产》《文艺计划》《中国韵体裁刊》《诗探索》《词学》等刊发表论文100余篇，出书《中国古典诗学与新诗名家》《古典诗词曲与现现代新诗》《传统与现代之间》《诗词曲新论》《不薄新诗爱旧诗》《花间集校注》《蒋捷词校注》等专著10余种，主抓国度社科基金神色、宇宙高校古委会神色等10余项。在《奔流》《河南诗东谈主》《中华诗词》《小楼听雨》等刊物和平台发表诗作300余首，编有个东谈主诗选《餐花的孩子》《时光留痕》《与经典互文》等。论著入选“中华国粹文库”“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推选书目”，获评中华书局年度十大好书、华夏传媒好书、中国读友读品节百社联荐优秀文艺典籍，屡次获河南省社会科学优秀轨则奖、河南省高校东谈主文社科优秀轨则奖、河南省体裁艺术优秀轨则奖、夏承焘词学奖、宇宙优秀古籍典籍奖，暨孟浩然新田园诗歌奖表面奖等奖项。

剪辑/章雪芳 审核/小楼听雨 校对/冯 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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